過去與相遇
2013/04/21-春-徵兆
那天不過是和往常一樣在便利商店買個東西,卻因為一點點小意外,整個世界全都不一樣了。
「義大利麵65元,要幫您微波嗎?」
「啊、好……」
雖然理智上知道不過是收銀的便利商店店員,但一被人搭話總是會讓一頭灰色長髮的青年自己嚇到。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自己也不記得了,回過神來後自己已經是這種個性了。
「下一位先幫您結帳喔!」
溫柔的女店員面帶笑容地替下一位顧客結帳商品,下一位男性顧客湊上櫃檯的時候,青年下意識地退開了兩步,由於動作太過明顯,男性顧客稍微轉頭斜眼瞪了青年一眼,讓青年嚇得趕緊移開視線。
『怎麼辦……』『我不是故意的……』『好像讓他生氣了……』『應該不會打過來吧?』『看起來有點兇。』
『去……』『裝作沒看到……』
青年的腦中在那一瞬十分混亂,彷彿整個背脊都在發冷。但還在青年緊張的同時,微波爐完成加熱的聲響讓青年回到現實,另一位男店員也迅速地拿出加熱好的義大利麵遞給青年。
不過青年的手一個沒拿好,急忙地想要接住快要掉在地面上的義大利麵,就這麼一個不注意撞上了方才的男顧客。
「喂!你幹嘛!」
男子的怒罵聲、店員驚嚇的表情、其他的客人下意識地後退、掉落在地上的義大利麵、不小心被燙傷的右手。
大量的資訊一瞬間湧入腦中,大量的情感一瞬間從腦中爆發。
「啊……啊啊……」
「說話啊!撞到人不會說聲……唔?」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青年就這樣跪坐在地上,雙手抱著頭,全身都在冒汗,眼神空洞地飄移,無法停止顫抖。
「這個人怎麼了……」
『好可怕……』
「怪怪的……」
『不要過來……』
「我們快走吧,惹上麻煩就不好了。」
『去……』
「什麼啊這傢伙!」
『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
人們的聲音與青年的心聲交錯著。人們的恐懼與青年的恐懼交錯著。現實的事件與過去的倒影交錯著。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電光一閃,本來由憤怒轉為錯愕的男顧客又變成疑問的表情後就暈了過去。
青年回過神來之後手裡已經拿著隨身帶著的電擊棒,男顧客暈倒的原因毫無疑問地就是自己手上的物體。青年對於是自己下手電暈人這件事也感到恐懼。什麼也顧不得地就往外頭一衝。
『好可怕……』『得趕快逃……』『會不會有人報警……』『去……』『我該怎麼解釋?』『好可怕……』
『去死……』『……咦?』
一直在腦海中若隱若現的想法突然間浮上海面,青年意識到自己有這樣的想法的時候自己也嚇了一跳而證大了眼睛。
究竟是從何時開始的?原來自己一直都有這麼可怕的想法嗎?
『可是好可怕……』『不想被逮捕……』『讓他們都去死就好了。』『不、好可怕……』『但是,不作的話……』
「……喂。」
『好可怕……』
「喂!你還好嗎!」
「不要碰……咦?」
青年因為突然被陌生人搭上肩膀,用力地將陌生人的手揮開,但陌生人只是一副擔心的表情看著青年而已。
「對不起,嚇到你了嗎,只是看你好像很不舒服……」
由於青年的體力甚差,跑了一小段路就雙手撐著膝蓋喘著大氣,皮膚偏白的他看起來又面無血色,會被路人關心也是很正常的。
「……不,沒事,對不起。」
青年連謝謝都忘了講,急忙地轉身離開後回到家中就鎖在自己的房間裡面倒在床上。恐懼的心理疲勞,奔跑的肉體疲
勞,讓青年連動都不想動。
「這就如同死灰的感覺吧……果然是『灰』色的啊……我……」
2013/04/22-春-相遇
「喂,你們看,那傢伙冷到在發抖!」
在寒風中即使穿著厚重外套還是在發抖的自己。
「哈哈哈哈哈!」
訕笑著自己的同學三人。
「好像喔!哈哈哈!」
只是用動作模仿著自己的動作就能如此開心。
『煩死了……』
在班上的自己沒有朋友,雖然還是有能夠進行一般對談的同學存在,但稱不上朋友。而不知道為什麼,自己從小或許就有著容易吸引怪人的體質,總是容易被當成欺負、嘲笑的目標,上了高中也不例外。
『社會的敗類……』
或許就讀的是成績還不錯的高中,經過考試的篩選,學生的素質有稍微好一些,雖說不是絕對,但成績和品行果然還是有一定程度的成正比,但總是會有例外。
『到底要逼我到什麼程度……』
雖然只是訕笑、單純的訕笑,偶爾會有小作弄,但高中還不至於有國中、國小時期被打的體驗。
『這些人……活著要幹麻……』
可是痛苦及厭惡的程度卻絕對不亞於以前的感受,甚至--
「唉……怎麼又想起來了……」
穿著身灰色的連帽外套推了推細框的眼鏡的青年--灰走在通往學校的路上,如今的他已經是個大學生,能夠選擇自己喜歡的科系就讀,不知是否因為周圍的同學也有著同樣的興趣,或是大學生真的會比較成熟一點,對灰來說是自幼稚園以來人生第二次感受到和平的校園。
沒有排擠、沒有訕笑、沒有欺壓,一切都很和平的校園,平平穩穩地又過去了一天。灰步上了回自己住處的路程,上了大學後就離開家庭,一個人在外居住。
「不過,跟人的交際還是很累啊……」
雖然是沒有霸凌的生活,卻產生了新的問題。進入了大學之後的灰,為了不要讓自己和過去的自己一樣悽慘,拼命的尋找自己的缺點並加以改善,希望能不被他人討厭,更希望能討到他人的歡心。
但是嘗試的越久,壓力也是越大。自己的性格是太過死腦筋這點已經想盡力改善,最嚴重的問題是,灰總會一直看著他人身上的缺點,並不斷放大。
「先去買晚餐吧……天都黑了。」
對於一個人居住在外的灰,找住處附近的便利商店填飽肚子是最方便的選擇,但一想到昨天才在便利商店發生了那樣的事,不自覺地又冒起冷汗。
不過還沒走到便利商店,灰不小心又撞上了一個人,讓灰下意識地退後了好幾步。
「咿--對、對不起!」整天課程的疲勞,人際交流的心勞,過去經驗的累積,昨天事件的既視,自我造成的壓力,所有的因素在這一個輕輕地碰撞,就不小心流洩了出來一點點。
「啊啦--對不起啊……嗯?」被灰撞上的年輕女性看起來本身腳步就很不穩,讓灰懷疑了一下是自己撞上她還是她撞上自己的。
不過思考馬上就被迫停止,連『剛剛自己反應怎麼會那麼大』的想法都還沒在腦中處理完畢,年輕女性散發的氣質讓他更為震驚。女性穿著黑色的冬季水手服,右手拿著拐杖,最醒目的是一頭長度留到膝蓋的黑色長髮,前髮也留長到把臉部的右半邊都遮蓋住了,但從女性的左臉來看還看得出是很清秀的長相。
側身轉過來的年輕女性看著灰,紫色的眼睛很有興趣地打量著灰。
灰還沒搞清楚女性為什麼要這樣看著自己,他又發現了一件東西,剛剛因為角度而沒看清楚,女性的左手上也握著什麼東西,那是--
一把電鋸。
「啊、啊啊……」看到電鋸的灰蹣跚地後退兩步後就這樣跌坐在地上並全身發抖。
『電、電鋸?』『為什麼一個女的會拿著電鋸走在路上?』『她怎麼一直看著我?』『她在笑……』
長髮的女性就這樣走近跌坐在地上的灰,看起來相當開心。
「吶,你,害怕我嗎?」女性開了口說話。
「對於我的存在。」下一句卻不像是從女性的口中脫出的嗓音,是男人的聲音。
灰嚇了一跳,聽到聲音後立刻緊張地左顧右盼,看還有沒有別人在場,但似乎四下只有他們兩人。
「好奇嗎?」女性再度開口說話。
「對於我的全部。」下一句又出現了男人的聲音。
灰這才確定,男性的嗓音也是從女性的嘴裡發出的,仔細一看,女性清秀的臉龐其實沒辦法斷言究竟是男性還是女性的面貌。「你……是誰?」極度驚嚇狀態的灰勉強擠出了聲音,冷汗不斷的從身上冒出。
「啊啦?問題是我先問的喔?」女性的聲音笑著說,湊近了灰的臉。
「這樣的孩子不禮貌喔?」男性的聲音笑著說,湊近了灰的臉。
眼前拿著電鋸的人就這麼把自己的臉龐極度接近灰的臉龐,灰突然覺得上氣不接下氣,全身冷汗直流讓他非常不舒服。
「吶、你害怕我嗎?」女性的聲音詢問著。
「你在發抖喔?」男性的聲音諷刺著。
「你覺得我是什麼樣的人呢?」女嗓音妖艷地笑著。
「你又覺得你是怎麼樣的人呢?」男嗓音不留情地逼問著。
拿著電鋸的人一句一句逼問著、一步一步逼進著,被嚇著的灰什麼也說不出口,只能狼狽地發抖。
『到底是怎麼回事?』『這個電鋸是什麼?』『難不成砍過人嗎?』『我到底做錯了什麼?』『他難道是……』
「對。」女性的聲音乾脆的承認,右手優雅的舉著拐杖。
「我就是瘋子喔。」男性的聲音愉悅的說著,左手輕鬆的揮動電鋸。
就像是想法被看穿了一般,明明灰都沒有開口,拿著電鋸的人卻歌頌著自己的瘋狂。
『瘋子……』『去……』『怎麼辦?』『會被殺……』『我不想死……』
『去……』『好可怕……』『去……』
『……』『......』
『去死。』
混亂的思緒一瞬間變得單純,腦內迴響著的只有一個單詞。
『對。』『去死。』『如果不做。』
『去死。』『死的……』
『就會是我!』
『所以去死!』
灰快速地把手伸近口袋拿出電擊棒。
「嗯?隨身帶著的嗎?」拿著電鋸的人笑著並稍微驚訝了一下,稍微警戒著灰右手拿著的電擊棒,但下一秒卻被來自身體的痛覺分散了注意力。
灰利用右手的電擊棒吸引對方的目光,左手撿了一塊小石頭就用力往對方的身體丟去。
「無聊的掙扎……」女性的嗓音一瞬間變得冷漠。
「嘿!」男性發出出力的聲音並轉動了電鋸。
「本來還想說……嗯?」正要把電鋸揮出去的時候電鋸突然不能如期運轉,鋸子被布料給纏住了。
灰趁著製造出來的空隙,用左手快速地把外套脫下半邊後用右手直接甩了出去,讓外套纏住電鋸後,把握著電擊棒的右手抽出來並壓下開關瞄準對方的喉嚨……
「唔?」
電擊棒卻沒有到達對方的咽喉,反而從手滑落到了地面。
拿著電鋸的人雖然電鋸沒有如期運轉,但利用電鋸本身的重量直接打開了灰的右手,讓灰的右手感到一陣用力的撞擊產生了劇痛後跌倒在地。
拿著電鋸的人毫不遲疑地把腳踩在灰受傷上的右手上,並輕鬆的解開電鋸上殘破不堪的外套。
「唔、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灰因為劇痛而慘叫。
『好痛……』『完蛋了……』『好痛……』『要被殺了……』
『好痛……』
『結束了……』
這大概就是被獵殺的動物的心情,連人生的走馬燈都沒辦法回憶,大腦只被恐懼兩個字支配著,已經無法再正常思考的灰,身體自行放棄了抵抗。
--------------------
回過神來,自己已經身處在一個陌生的房間,右手的疼痛證明之前的一切都不是作夢,但卻想不起來自己是怎麼到這邊的。
「喔,你回神啦?」
突如其來的一句話,讓灰嚇得跌坐在地上發抖。說話的聲音是方才女性的聲音,造成灰的恐懼的聲音,支配著一切的聲音。這個聲音讓才剛回神的灰完全失去了抵抗能力與思考能力。
「不用怕,這裡是我的『醫院』,我則是這裡的『院長』。」自稱為『院長』的人溫柔地笑著說,灰邊發著抖邊抬頭一看,才在房間的門邊看到他的身影。
「從今以後你就要住在這裡了,你叫什麼名字呢?」一反之前瘋狂的模樣,院長溫柔地笑著。
「我叫……」身心俱疲的灰卻連恐懼的力氣都不剩,只是一邊發著抖,一邊開口回答。不可思議地,或許是本能的警覺性、或是排他性在作用,大腦沒辦法順暢運作的灰卻很自然地拒絕說出自己的本名。
「灰色的,『灰』……」
2013/04/23-入院
花了一整個晚上才整理好自己的思緒,整夜沒睡。
首先查覺到的是,自己所身處的房間是深山中廢棄醫院的一間病房,手機的訊號非常微弱,似乎不太容易打得出去。
「話說回來,也沒什麼人可以打就是了……」本來就沒有什麼朋友,也不願意讓父母擔心的灰,自嘲地收起之前盛行的智慧型手機,不過以現在的眼光來看已經是舊機種了。
廢棄醫院僅有一棟,共五層樓。據院長說這醫院的廢棄時間已經長達五年之久,現在只有修復好電源和飲用水而已。
『然後房間你隨便挑、隨便住喔--』
「住在這邊?別開玩笑了!」一想起院長的聲音,灰的眉頭又皺了起來,右手還因為被電鋸的機體強烈地撞擊還在隱隱作痛,幾乎整隻手臂都有瘀青,但從還能自由活動這點來看,應該不是什麼太嚴重的傷。
灰在醫院內四處走動,似乎還有看到其他人影,但灰一點都不想確認人影的真偽,只是快速地在醫院中四處勘察地形。
「真的是沒怎麼整理過的廢棄醫院,但電源是好的還真不自然……」灰一個人碎碎念著,不過心想著如果醫院是一片黑也不好辦,但想是這樣想,就算醫院的光源穩定,還是沒有發現到什麼值得讓眼睛為之一亮的東西。「嘖,還是走人吧,我可不想跟那個瘋子繼續扯上關係……」
灰來到了一樓大廳,快速地往門外走出去,就在這時從身後傳來了說話聲:「灰--要出門嗎?」
聽到聲音的瞬間,灰的身體馬上一陣惡寒,但精神相當緊繃的灰一點掩蓋厭惡的樣子都沒有,直接轉過身去看方才說話的人。
「啊啦?表情真可怕?」院長帶著戲謔的笑容看著灰,手上還拿著電鋸,看來電鋸應該不離手的東西,但灰還是下意識地退後了一步。「要出門嗎?」
灰只是繼續瞪著院長,並沒有打算回應,一個轉身就走出了門外。
「記得要回來喔--」院長用高亢的女嗓音提高了音量。
『誰還要回來啊?瘋子!』
「不回來的話我可是會去找你的喔--」用低沉的男嗓音說著話。
『找的到就試試看啊!』
「一、定、會、喔?」
不知怎地,灰突然聽不出來上一句話到底是院長的女性嗓音還是男性嗓音,但聽到這句話的瞬間,全身的寒毛一瞬間都豎了起來,身體又流出了冷汗感到非常不舒服,正在走路的雙腳……不、幾乎全身都在微微的發抖。
灰突然想起來了在漫畫中看過的情節,內容是一個尚未成熟的戰士遇上了頂尖殺手,在殺手釋放出殺氣的瞬間,戰士嚇得戰意全失。
『這就是殺意嗎……不、不可能,這可是現代社……』
自我安慰的想法才到一半,灰還是強制停止了思考,快速地走離醫院。
走出醫院後只有一條路可以走,所以就算是第一次走的路,灰也順利地走下山到城鎮郊區,灰很慶幸自己還在眼熟的城市中,只要搭個公車就可以到自己一個人的住處。
到了家裡之後,回過神來已經天黑,看著自己把電腦、衣物都整理好的箱子後自己也嚇住了。
「我到底……」
『一、定、會、喔?』
「……唔!」
院長的說話聲又在腦內響起,灰無力地跪了下來抱著頭細語……
「為什麼是我?為什麼要盯上我?我到底做了什麼事?我只不過是在回家路上買個晚餐撞到了人然後就被攻擊還被強制帶到醫院等等為什麼是醫院難道他把我當作病人嗎這樣不就跟瘋子一樣嗎啊可是他就是個瘋子沒有錯所以瘋子要增加瘋子的同伴事這個意思嗎但是我才不是瘋子我才跟那群人不對我才跟那群垃圾不一樣我一直以來都安分地活得好好的可是為什……」
灰就這樣消沉了下去,回過神來後又過了一個小時,時間已經逼近十二點。一整天什麼也沒吃的灰感到非常疲勞,心情也差到不能再差,只好去拿了放在房間裡原本作為宵夜用的小法國麵包開始撕咬了起來。
填了肚子後灰去浴室清潔身體並換上衣物,搬起了裝有電腦和其他日用品的箱子,對於平常沒有在運動的灰實在有點吃力。
「可惡……另一箱衣服還是下次再搬吧……」
-------------------
「你回來啦--」
回到醫院後已經是二十四號的凌晨,在大廳用笑容帶著男性嗓音迎接自己的院長全身染著鮮紅,左手拿著愛用的電鋸,右手抓著一個本來還是人的物體。
「真開心你願意回來,不然就會變這樣囉--」聽到了這番話,讓灰第一次覺得相信自己的直覺真好。
雖然是驚悚無比的景象,院長卻嬌羞地眨了眨眼睛。「另外,雖然我想是不太可能的,但還是要跟大家好好相處喔?」
灰神情緊張地環顧大廳,在院長的行刑現場外,還有數個不認識的人正在站著觀望。
那天不過是和往常一樣在便利商店買個東西,卻因為一點點小意外,整個世界全都不一樣了。
「義大利麵65元,要幫您微波嗎?」
「啊、好……」
雖然理智上知道不過是收銀的便利商店店員,但一被人搭話總是會讓一頭灰色長髮的青年自己嚇到。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自己也不記得了,回過神來後自己已經是這種個性了。
「下一位先幫您結帳喔!」
溫柔的女店員面帶笑容地替下一位顧客結帳商品,下一位男性顧客湊上櫃檯的時候,青年下意識地退開了兩步,由於動作太過明顯,男性顧客稍微轉頭斜眼瞪了青年一眼,讓青年嚇得趕緊移開視線。
『怎麼辦……』『我不是故意的……』『好像讓他生氣了……』『應該不會打過來吧?』『看起來有點兇。』
『去……』『裝作沒看到……』
青年的腦中在那一瞬十分混亂,彷彿整個背脊都在發冷。但還在青年緊張的同時,微波爐完成加熱的聲響讓青年回到現實,另一位男店員也迅速地拿出加熱好的義大利麵遞給青年。
不過青年的手一個沒拿好,急忙地想要接住快要掉在地面上的義大利麵,就這麼一個不注意撞上了方才的男顧客。
「喂!你幹嘛!」
男子的怒罵聲、店員驚嚇的表情、其他的客人下意識地後退、掉落在地上的義大利麵、不小心被燙傷的右手。
大量的資訊一瞬間湧入腦中,大量的情感一瞬間從腦中爆發。
「啊……啊啊……」
「說話啊!撞到人不會說聲……唔?」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青年就這樣跪坐在地上,雙手抱著頭,全身都在冒汗,眼神空洞地飄移,無法停止顫抖。
「這個人怎麼了……」
『好可怕……』
「怪怪的……」
『不要過來……』
「我們快走吧,惹上麻煩就不好了。」
『去……』
「什麼啊這傢伙!」
『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
人們的聲音與青年的心聲交錯著。人們的恐懼與青年的恐懼交錯著。現實的事件與過去的倒影交錯著。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電光一閃,本來由憤怒轉為錯愕的男顧客又變成疑問的表情後就暈了過去。
青年回過神來之後手裡已經拿著隨身帶著的電擊棒,男顧客暈倒的原因毫無疑問地就是自己手上的物體。青年對於是自己下手電暈人這件事也感到恐懼。什麼也顧不得地就往外頭一衝。
『好可怕……』『得趕快逃……』『會不會有人報警……』『去……』『我該怎麼解釋?』『好可怕……』
『去死……』『……咦?』
一直在腦海中若隱若現的想法突然間浮上海面,青年意識到自己有這樣的想法的時候自己也嚇了一跳而證大了眼睛。
究竟是從何時開始的?原來自己一直都有這麼可怕的想法嗎?
『可是好可怕……』『不想被逮捕……』『讓他們都去死就好了。』『不、好可怕……』『但是,不作的話……』
「……喂。」
『好可怕……』
「喂!你還好嗎!」
「不要碰……咦?」
青年因為突然被陌生人搭上肩膀,用力地將陌生人的手揮開,但陌生人只是一副擔心的表情看著青年而已。
「對不起,嚇到你了嗎,只是看你好像很不舒服……」
由於青年的體力甚差,跑了一小段路就雙手撐著膝蓋喘著大氣,皮膚偏白的他看起來又面無血色,會被路人關心也是很正常的。
「……不,沒事,對不起。」
青年連謝謝都忘了講,急忙地轉身離開後回到家中就鎖在自己的房間裡面倒在床上。恐懼的心理疲勞,奔跑的肉體疲
勞,讓青年連動都不想動。
「這就如同死灰的感覺吧……果然是『灰』色的啊……我……」
2013/04/22-春-相遇
「喂,你們看,那傢伙冷到在發抖!」
在寒風中即使穿著厚重外套還是在發抖的自己。
「哈哈哈哈哈!」
訕笑著自己的同學三人。
「好像喔!哈哈哈!」
只是用動作模仿著自己的動作就能如此開心。
『煩死了……』
在班上的自己沒有朋友,雖然還是有能夠進行一般對談的同學存在,但稱不上朋友。而不知道為什麼,自己從小或許就有著容易吸引怪人的體質,總是容易被當成欺負、嘲笑的目標,上了高中也不例外。
『社會的敗類……』
或許就讀的是成績還不錯的高中,經過考試的篩選,學生的素質有稍微好一些,雖說不是絕對,但成績和品行果然還是有一定程度的成正比,但總是會有例外。
『到底要逼我到什麼程度……』
雖然只是訕笑、單純的訕笑,偶爾會有小作弄,但高中還不至於有國中、國小時期被打的體驗。
『這些人……活著要幹麻……』
可是痛苦及厭惡的程度卻絕對不亞於以前的感受,甚至--
「唉……怎麼又想起來了……」
穿著身灰色的連帽外套推了推細框的眼鏡的青年--灰走在通往學校的路上,如今的他已經是個大學生,能夠選擇自己喜歡的科系就讀,不知是否因為周圍的同學也有著同樣的興趣,或是大學生真的會比較成熟一點,對灰來說是自幼稚園以來人生第二次感受到和平的校園。
沒有排擠、沒有訕笑、沒有欺壓,一切都很和平的校園,平平穩穩地又過去了一天。灰步上了回自己住處的路程,上了大學後就離開家庭,一個人在外居住。
「不過,跟人的交際還是很累啊……」
雖然是沒有霸凌的生活,卻產生了新的問題。進入了大學之後的灰,為了不要讓自己和過去的自己一樣悽慘,拼命的尋找自己的缺點並加以改善,希望能不被他人討厭,更希望能討到他人的歡心。
但是嘗試的越久,壓力也是越大。自己的性格是太過死腦筋這點已經想盡力改善,最嚴重的問題是,灰總會一直看著他人身上的缺點,並不斷放大。
「先去買晚餐吧……天都黑了。」
對於一個人居住在外的灰,找住處附近的便利商店填飽肚子是最方便的選擇,但一想到昨天才在便利商店發生了那樣的事,不自覺地又冒起冷汗。
不過還沒走到便利商店,灰不小心又撞上了一個人,讓灰下意識地退後了好幾步。
「咿--對、對不起!」整天課程的疲勞,人際交流的心勞,過去經驗的累積,昨天事件的既視,自我造成的壓力,所有的因素在這一個輕輕地碰撞,就不小心流洩了出來一點點。
「啊啦--對不起啊……嗯?」被灰撞上的年輕女性看起來本身腳步就很不穩,讓灰懷疑了一下是自己撞上她還是她撞上自己的。
不過思考馬上就被迫停止,連『剛剛自己反應怎麼會那麼大』的想法都還沒在腦中處理完畢,年輕女性散發的氣質讓他更為震驚。女性穿著黑色的冬季水手服,右手拿著拐杖,最醒目的是一頭長度留到膝蓋的黑色長髮,前髮也留長到把臉部的右半邊都遮蓋住了,但從女性的左臉來看還看得出是很清秀的長相。
側身轉過來的年輕女性看著灰,紫色的眼睛很有興趣地打量著灰。
灰還沒搞清楚女性為什麼要這樣看著自己,他又發現了一件東西,剛剛因為角度而沒看清楚,女性的左手上也握著什麼東西,那是--
一把電鋸。
「啊、啊啊……」看到電鋸的灰蹣跚地後退兩步後就這樣跌坐在地上並全身發抖。
『電、電鋸?』『為什麼一個女的會拿著電鋸走在路上?』『她怎麼一直看著我?』『她在笑……』
長髮的女性就這樣走近跌坐在地上的灰,看起來相當開心。
「吶,你,害怕我嗎?」女性開了口說話。
「對於我的存在。」下一句卻不像是從女性的口中脫出的嗓音,是男人的聲音。
灰嚇了一跳,聽到聲音後立刻緊張地左顧右盼,看還有沒有別人在場,但似乎四下只有他們兩人。
「好奇嗎?」女性再度開口說話。
「對於我的全部。」下一句又出現了男人的聲音。
灰這才確定,男性的嗓音也是從女性的嘴裡發出的,仔細一看,女性清秀的臉龐其實沒辦法斷言究竟是男性還是女性的面貌。「你……是誰?」極度驚嚇狀態的灰勉強擠出了聲音,冷汗不斷的從身上冒出。
「啊啦?問題是我先問的喔?」女性的聲音笑著說,湊近了灰的臉。
「這樣的孩子不禮貌喔?」男性的聲音笑著說,湊近了灰的臉。
眼前拿著電鋸的人就這麼把自己的臉龐極度接近灰的臉龐,灰突然覺得上氣不接下氣,全身冷汗直流讓他非常不舒服。
「吶、你害怕我嗎?」女性的聲音詢問著。
「你在發抖喔?」男性的聲音諷刺著。
「你覺得我是什麼樣的人呢?」女嗓音妖艷地笑著。
「你又覺得你是怎麼樣的人呢?」男嗓音不留情地逼問著。
拿著電鋸的人一句一句逼問著、一步一步逼進著,被嚇著的灰什麼也說不出口,只能狼狽地發抖。
『到底是怎麼回事?』『這個電鋸是什麼?』『難不成砍過人嗎?』『我到底做錯了什麼?』『他難道是……』
「對。」女性的聲音乾脆的承認,右手優雅的舉著拐杖。
「我就是瘋子喔。」男性的聲音愉悅的說著,左手輕鬆的揮動電鋸。
就像是想法被看穿了一般,明明灰都沒有開口,拿著電鋸的人卻歌頌著自己的瘋狂。
『瘋子……』『去……』『怎麼辦?』『會被殺……』『我不想死……』
『去……』『好可怕……』『去……』
『……』『......』
『去死。』
混亂的思緒一瞬間變得單純,腦內迴響著的只有一個單詞。
『對。』『去死。』『如果不做。』
『去死。』『死的……』
『就會是我!』
『所以去死!』
灰快速地把手伸近口袋拿出電擊棒。
「嗯?隨身帶著的嗎?」拿著電鋸的人笑著並稍微驚訝了一下,稍微警戒著灰右手拿著的電擊棒,但下一秒卻被來自身體的痛覺分散了注意力。
灰利用右手的電擊棒吸引對方的目光,左手撿了一塊小石頭就用力往對方的身體丟去。
「無聊的掙扎……」女性的嗓音一瞬間變得冷漠。
「嘿!」男性發出出力的聲音並轉動了電鋸。
「本來還想說……嗯?」正要把電鋸揮出去的時候電鋸突然不能如期運轉,鋸子被布料給纏住了。
灰趁著製造出來的空隙,用左手快速地把外套脫下半邊後用右手直接甩了出去,讓外套纏住電鋸後,把握著電擊棒的右手抽出來並壓下開關瞄準對方的喉嚨……
「唔?」
電擊棒卻沒有到達對方的咽喉,反而從手滑落到了地面。
拿著電鋸的人雖然電鋸沒有如期運轉,但利用電鋸本身的重量直接打開了灰的右手,讓灰的右手感到一陣用力的撞擊產生了劇痛後跌倒在地。
拿著電鋸的人毫不遲疑地把腳踩在灰受傷上的右手上,並輕鬆的解開電鋸上殘破不堪的外套。
「唔、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灰因為劇痛而慘叫。
『好痛……』『完蛋了……』『好痛……』『要被殺了……』
『好痛……』
『結束了……』
這大概就是被獵殺的動物的心情,連人生的走馬燈都沒辦法回憶,大腦只被恐懼兩個字支配著,已經無法再正常思考的灰,身體自行放棄了抵抗。
--------------------
回過神來,自己已經身處在一個陌生的房間,右手的疼痛證明之前的一切都不是作夢,但卻想不起來自己是怎麼到這邊的。
「喔,你回神啦?」
突如其來的一句話,讓灰嚇得跌坐在地上發抖。說話的聲音是方才女性的聲音,造成灰的恐懼的聲音,支配著一切的聲音。這個聲音讓才剛回神的灰完全失去了抵抗能力與思考能力。
「不用怕,這裡是我的『醫院』,我則是這裡的『院長』。」自稱為『院長』的人溫柔地笑著說,灰邊發著抖邊抬頭一看,才在房間的門邊看到他的身影。
「從今以後你就要住在這裡了,你叫什麼名字呢?」一反之前瘋狂的模樣,院長溫柔地笑著。
「我叫……」身心俱疲的灰卻連恐懼的力氣都不剩,只是一邊發著抖,一邊開口回答。不可思議地,或許是本能的警覺性、或是排他性在作用,大腦沒辦法順暢運作的灰卻很自然地拒絕說出自己的本名。
「灰色的,『灰』……」
2013/04/23-入院
花了一整個晚上才整理好自己的思緒,整夜沒睡。
首先查覺到的是,自己所身處的房間是深山中廢棄醫院的一間病房,手機的訊號非常微弱,似乎不太容易打得出去。
「話說回來,也沒什麼人可以打就是了……」本來就沒有什麼朋友,也不願意讓父母擔心的灰,自嘲地收起之前盛行的智慧型手機,不過以現在的眼光來看已經是舊機種了。
廢棄醫院僅有一棟,共五層樓。據院長說這醫院的廢棄時間已經長達五年之久,現在只有修復好電源和飲用水而已。
『然後房間你隨便挑、隨便住喔--』
「住在這邊?別開玩笑了!」一想起院長的聲音,灰的眉頭又皺了起來,右手還因為被電鋸的機體強烈地撞擊還在隱隱作痛,幾乎整隻手臂都有瘀青,但從還能自由活動這點來看,應該不是什麼太嚴重的傷。
灰在醫院內四處走動,似乎還有看到其他人影,但灰一點都不想確認人影的真偽,只是快速地在醫院中四處勘察地形。
「真的是沒怎麼整理過的廢棄醫院,但電源是好的還真不自然……」灰一個人碎碎念著,不過心想著如果醫院是一片黑也不好辦,但想是這樣想,就算醫院的光源穩定,還是沒有發現到什麼值得讓眼睛為之一亮的東西。「嘖,還是走人吧,我可不想跟那個瘋子繼續扯上關係……」
灰來到了一樓大廳,快速地往門外走出去,就在這時從身後傳來了說話聲:「灰--要出門嗎?」
聽到聲音的瞬間,灰的身體馬上一陣惡寒,但精神相當緊繃的灰一點掩蓋厭惡的樣子都沒有,直接轉過身去看方才說話的人。
「啊啦?表情真可怕?」院長帶著戲謔的笑容看著灰,手上還拿著電鋸,看來電鋸應該不離手的東西,但灰還是下意識地退後了一步。「要出門嗎?」
灰只是繼續瞪著院長,並沒有打算回應,一個轉身就走出了門外。
「記得要回來喔--」院長用高亢的女嗓音提高了音量。
『誰還要回來啊?瘋子!』
「不回來的話我可是會去找你的喔--」用低沉的男嗓音說著話。
『找的到就試試看啊!』
「一、定、會、喔?」
不知怎地,灰突然聽不出來上一句話到底是院長的女性嗓音還是男性嗓音,但聽到這句話的瞬間,全身的寒毛一瞬間都豎了起來,身體又流出了冷汗感到非常不舒服,正在走路的雙腳……不、幾乎全身都在微微的發抖。
灰突然想起來了在漫畫中看過的情節,內容是一個尚未成熟的戰士遇上了頂尖殺手,在殺手釋放出殺氣的瞬間,戰士嚇得戰意全失。
『這就是殺意嗎……不、不可能,這可是現代社……』
自我安慰的想法才到一半,灰還是強制停止了思考,快速地走離醫院。
走出醫院後只有一條路可以走,所以就算是第一次走的路,灰也順利地走下山到城鎮郊區,灰很慶幸自己還在眼熟的城市中,只要搭個公車就可以到自己一個人的住處。
到了家裡之後,回過神來已經天黑,看著自己把電腦、衣物都整理好的箱子後自己也嚇住了。
「我到底……」
『一、定、會、喔?』
「……唔!」
院長的說話聲又在腦內響起,灰無力地跪了下來抱著頭細語……
「為什麼是我?為什麼要盯上我?我到底做了什麼事?我只不過是在回家路上買個晚餐撞到了人然後就被攻擊還被強制帶到醫院等等為什麼是醫院難道他把我當作病人嗎這樣不就跟瘋子一樣嗎啊可是他就是個瘋子沒有錯所以瘋子要增加瘋子的同伴事這個意思嗎但是我才不是瘋子我才跟那群人不對我才跟那群垃圾不一樣我一直以來都安分地活得好好的可是為什……」
灰就這樣消沉了下去,回過神來後又過了一個小時,時間已經逼近十二點。一整天什麼也沒吃的灰感到非常疲勞,心情也差到不能再差,只好去拿了放在房間裡原本作為宵夜用的小法國麵包開始撕咬了起來。
填了肚子後灰去浴室清潔身體並換上衣物,搬起了裝有電腦和其他日用品的箱子,對於平常沒有在運動的灰實在有點吃力。
「可惡……另一箱衣服還是下次再搬吧……」
-------------------
「你回來啦--」
回到醫院後已經是二十四號的凌晨,在大廳用笑容帶著男性嗓音迎接自己的院長全身染著鮮紅,左手拿著愛用的電鋸,右手抓著一個本來還是人的物體。
「真開心你願意回來,不然就會變這樣囉--」聽到了這番話,讓灰第一次覺得相信自己的直覺真好。
雖然是驚悚無比的景象,院長卻嬌羞地眨了眨眼睛。「另外,雖然我想是不太可能的,但還是要跟大家好好相處喔?」
灰神情緊張地環顧大廳,在院長的行刑現場外,還有數個不認識的人正在站著觀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