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去與相遇
夢中記憶、片段
『有一天,有一個小男孩經過了一作沙漠,在那裡他遇到了飢渴的老人。』
『他疑惑的問老人需要些什麼,老人對他說,請給我喝東西,我好渴。』
『小男孩為難的對老人說,可是我沒帶水呀。』
『老人困惑的歪了一下頭,然後開口說道。』
『那你把你的血給我喝吧。』
*
啪的一聲,男人把剛剛在念誦的書闔上。
他的嘴角勾起了笑容,隨手把剛剛還在閱覽的書扔到一旁的地上,接著蹲下身,解開了跪坐在地上、看起來一副明顯營樣不良的瘦弱小男孩口中纏著的白色布條。
他扔開了手中的沾滿男孩口水的白色布條,看著男孩似乎在也激不起一絲波瀾的黑色眼瞳,疼惜的摸了摸男孩蒼白而且凹陷的臉頰,輕聲的問男孩說:「你知道該怎麼做了嗎?」
男人的語氣很輕、很柔,如果是別的人聽到如此溫柔的問話一定會卸下心房的吧,但是男孩聽到如此溫柔的語氣卻是稍微抖了一下身體,眼神也閃過一絲的恐懼。但是這些情緒很快的就被他給隱藏了起來,並朝用輕柔動作摸著他的男人微微的點了點頭。
「好孩子。」
瞇起了眼睛,男人將原先摸著男孩臉頰的手往下,移到他身後的臀部處,男孩的手被反綁在那裡。
同樣將男孩手上的布條給解開,男人將布條放進寬大的風衣口袋中之後又在稀稀酥酥的翻找著什麼,最後輕輕的啊了一聲,從口袋裡掏出了一把鑰使跟摺疊小刀。
耍了一下小刀,他一邊帶著輕鬆的笑容,一邊將小刀的鋒利延著男孩裸露在外的小腿邊緣劃下,讓男孩感受到刀子的冰冷而輕輕的顫抖。
「哪、等等從左邊數來第三扇開門唷......可不要開錯了,我在這裡等你。」滿意的感受著男孩的反應,他手中的刀子最後劃到了男孩的腳踝處,那裡也綁著一條白色的布條。
輕輕往下一劃,鋒利的小刀輕易的就把白色的布條給割斷。男人沒有將小刀收起來反而連同鑰使一起交到男孩的手上。而就在交到男孩手上的的同時,男人湊近了自己的臉,將嘴巴貼在男孩的耳朵上輕柔的提醒道:「記住呀......是從『出口』的左邊數來第三扇......不要出錯呀......」
聽到男人聲音的男孩又抖了一下,在男人從他的耳朵邊離開之後吞了一口口水,搖搖晃晃的站了起來。
因為太久都是用跪坐的姿勢,所以他的腿麻麻的,頭也因為貧血而感到有點暈眩。但即使如此,他還是艱難的跨出第一步,第二步......平時他走路不用幾秒鐘的路途在此刻看來卻像有千里遠。男孩用舌頭舔了一下乾澀的唇,手中幾乎握不刀的把手以及鑰使。
他的眼睛是看著男人所指向的出口,可是腳卻還是走到了男人所指向的地方。
他很想要不顧一切,開了男人所指的那道出口,但是這是不可能的事情。
只要一偏離軌道,男人一定會帶上燦爛的笑容,並搶過他手上的摺疊小刀,用他所想像不到的各種方式來折磨他吧?
光只是想像,就可以讓他的身體從頭涼到尾。
於是當他回過神來了之後,他已經站在了男人所指定的門口前面,不過似乎花上了不少的時間。
這樣想著的男孩有點擔心的怕男人會因此而責怪他,近而提出什麼更殘酷的酷刑。不過很意外的,當他微微轉頭過去觀察男人的時候,男人卻也只是一直帶著嘴角的笑容看著他,似乎是再用眼神鼓勵著他。
顫抖的將視線移開,男孩深吸了一口氣,抓著鑰使對上鑰使孔準備打開門鎖。但是期間因為太緊張的緣故,近而有好多次都沒對準鎖孔。大概花上了一些時間,男孩才把門給打開。
門發出嘎嘰的刺耳聲音。
迎接他的是一片黑暗,但是他知道這裡並不會只有他想到的那樣,儘管他比較希望這裡只有黑暗。
呆站了大概五分鐘的時間,他才聽到黑暗中傳來爬行的聲音。應該是聽到開門的聲音而被吸引前來、跟男孩一樣,同為男子手中的「玩具」一般的存在。
嘶......嘶......
他顫抖的聽著黑暗裡的爬行聲,腳步止不住的想要後退,但是在才剛要抬腳的同時他又想到了男人此刻正坐在他身後。
不用想也知道要是他後退了一步就會有怎樣恐怖的酷刑在等著他。男孩的腳僵在原地,不能後退也不想前進。即使意思不相同,但是寸步難行這句成語非常適合現在的他。
他無助的聽著聲響越來越大的爬行聲,內心不斷的祈求有人可以來拯救他──他知道等等他會作出什麼事情,可是他只能順從不能違抗,否則迎接他的是更可怕的地獄。
雖然不同的祈求著,但是他知道不可能會有任何人會來救他。像是那些已經烙印在他身上的那些回憶。
『平常的生意就已經夠忙了,誰有那個美國時間去管他呀!』
『這樣的孩子,還不如送給別人。』
一字一句,都很狠的刻在他的心上,在然後呢?
在然後的他們,連絡上了以前自己患有精神疾病、但是卻很有錢的客戶,把他們的兒子給送出去。
他知道的,知道他的父親母親的所作所為。
就是因為知道才心寒,就是因為知道才絕望。
現在已經沒有人救的了他了。
他緊緊握著手上的摺疊小刀,在心中對自己這麼說道。
就算是自己也沒辦法救的了自己。
就算是神,也已經無視於他的存在。
他聽著黑暗中越來越靠近,他聞到了彷彿已經有幾年沒洗過澡的難聞味道,以及不停的用猶如砂紙般磨過的低啞難聽嗓音不停的在喊著好渴的聲音。
男孩看著手中的刀子,又再看了看已經從黑暗中伸出來的枯瘦。
咬著牙,他伸出左手臂、右手拿著刀子。
男孩開始了他生平第一次的自殘。
*
『小男孩聽到了之後為難的說,可是我沒有刀子呀,沒辦法給你喝我的血。』
『老人聽到了之後說,沒關係的,我有,吶、給你吧。』
『小男孩點了點頭,接過老人手中的刀子,也沒有任何的猶豫就直接劃下。』
『他將劃出來的血全部給老人喝個精光,但是老人卻還是不知滿足,繼續用渴望的眼神看著已經不再冒出鮮血的傷口。』
『而看著老人渴望的眼神,小男孩猶豫了一下,又在自己的手上劃下了第二刀。』
*
當男孩第一次用刀子往自己手臂劃的時候,他感覺到的是一種美妙的滋味。
很痛,痛到他想在地上打滾哭泣。但是卻又感覺到歡喜。
男孩第一次不是由男人所施加給他的酷刑而感到疼痛,他可以隨意的控制力道大小,可以讓傷口變深或著變淺。雖然因為是刀子,所以當鋒利的刀鋒割下的時候還是多少會留一些血,但是那些血液隨後就被貪婪的老人給吸的乾乾淨淨,甚至用他那只剩牙肉的口腔不停磨擦著他已經佈滿傷口的手臂,期望能有更多的血流過他的嘴巴中,解開他尚未解決的乾渴。
男孩的嗅覺已經被老人身上的臭味給麻痺了,左手已經佈滿了傷痕並且已經沒力氣再舉起。他的左手臂沾滿了老人的唾液,酸黏的發出噁心的臭味。即使嗅覺已經麻痺,可是手臂上的濕黏仍是讓他不好受。
正準備再劃下一刀,他就聽見男人那溫和、並且充滿笑意的聲音傳過來。
「可以了。」
一聽到這聲音,男孩就像是被下了定身咒一般停下了動作。他可惜的看著自己右手所握的刀子,最後還是沒劃下去。
他轉頭看見男人正笑吟吟的看著他,並朝他招著手,他就立刻抽出了自己的左手臂,掙脫了還想從他身上繼續獲取新鮮血液的老人,一個轉身,就朝男人的方向奔跑了過去。
當男人在對他做出要他過去的手勢之後一定要毫不猶豫的迎向男人的方向,不然男人就會用燦爛的笑容對他做出與表情不符的殘酷動作。
而當他跑向男人所在位置之後,男人的第一個動作是打他一巴掌。
男人的巴掌很重,可以說是一掌就把他打在了地上。
......果然、不一樣呀。
他趴在地上,眼睛看著自己佈滿傷痕的手臂,再摸摸臉上男人剛剛打的地方。
「起來。」
仍舊是溫柔而輕巧的語氣。男孩用右手臂施力,很勉強的才把自己撐起來。等到虛浮的腳踏好,又是一個巴掌朝男孩完好的另一半臉煽去。
頓時,男孩一個腳步不穩又差點跌在了地上,但是在那之前男人就已經伸出了雙手把男孩圈在了懷中。而這時的男孩左右兩邊的臉頰上都佈滿了鮮紅色的掌印,在他蒼白的皮膚襯托下更覺得鮮紅。
「知道哪裡做錯了嗎?」
猶如流水般的嗓音質問著男孩。他輕輕拍著在他懷中顫抖的男孩,感受到男孩的頭左右搖擺之後嘆了一口氣,然後輕柔的說道,「知道嗎?剛剛那位老人家是有求於你,所以這個時候你應該舉高雙手,讓他把頭抬高喝下從你手上所滴下來的血液。就像是身處於食物鏈中最高階的獵食者,在看他的獵物時並不需要有任何的情感,若是要將食物施捨給最低階的消費者,也是要用最高傲的姿態,你剛剛的動作完全不像是施捨,反而向是把自己完全奉獻給這名最低階的消費者。」
男人捧著他的臉,看著他驚慌的樣子。而即使是用著這麼輕柔的語氣,但是講出來的話卻是讓人不寒而慄。
「放心,你也不用怕他報復你怎麼的,來,看看。」
他將男孩的頭轉到老人的方向,而老人因為渴望著男孩的血液已經從暗處爬了出來,老人的全身都暴露在男孩的視線下。
他終於知道為什麼一開始就是聽到爬行的聲音了。因為老人自臀部以下地方全都被斬斷,鮮紅的痕跡自被斬斷的地方蔓延,直直延伸到那個漆黑的房間。男孩看著那個被斬斷的切面,依稀可以看到因為沒斬好所以可以看見一些他叫不出來的身體器官落在了外面。
「看吧,他已經連路都不能走了。」
男孩張大了嘴,他覺得現在他根本就是在看一場劣拙的血腥向電影,而且他還是主角之一。
想到剛剛他餵過血的老人是以這樣的姿態在跟他討血喝,他就感到一陣反胃。
這樣的反胃不只是因為看了如此血腥的場面,內容裡還含有厭惡、噁心、同情、哀弔......等等複雜的情緒,全部都包含在想吐的情緒裡面。
但是他不能吐也吐不出來。要是他吐的話男人就會用一種特殊的長條狀工具將他的嘔吐物撈起來,並且逼迫他仰著頭,一點一點的藉由那工具塞進他的喉嚨、順著食道將他吐出來的東西塞回腸胃裡。而且這樣的動作不會只持續一次,會一直重複直到將他吐出來的東西都確定進了他的肚子中,他才會滿意的點點頭。
他還記得他第一次將東西吐出來,而男人實行他所謂的「教育」之後,看著幾乎已經半死不活的他,對他所說的話。
『記住,我討厭由於食道逆流而從口中噴灑出來的東西,那會讓我覺得噁心。』
完事後的他擦了擦手,帶著笑容把那長條狀的物體扔到一邊的角落,似乎是連洗的欲望都沒有。而且看起來這種動作做了已經不止一次了。
雖然已經有一段時間都沒吃過東西了,只不過胃中還是有殘留的食物。
連忙把即將要吐出口的東西強制性的吞下,滿口的酸意讓他感到口中的乾澀。
似乎是沒察覺到男孩的異樣,男人懷抱著男孩的腰,持續說著。
「知道他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嗎?因為他在我的地盤上很隨興的小便了一番,看著他那根骯髒的東西留出來的液體灑在我的地盤裡,我就覺得──『啊,果然還是要切掉比較好吧?』這樣的感覺。」已經不知道是在自言自語還是在對男孩做著他所認同的「教育觀點」的指導,男人繼續說著,「還有呀,在幫他把那根切掉之後,因為他腿上面的組織長得太過礙眼了,所以就一起切掉了。」
「雖然切掉了,但是這位老人家還是堅持了好久......至少依他的身體狀況來看,沒想到你的魅力意外的大呀......」
說著說著,那名還在奮力爬向他們的老人的動作卻是越來越慢,眼睛直勾勾的望著男孩,眼神寫滿了渴望兩個字。
不過儘管如此,在拼命仰著頭直視男孩的老人卻還是在距離他不到幾步的距離不動了。
老人死了。
他或許生平不怎麼樣,這一生過的或許也沒有很好,只不過再他臨死前喝的最後一口東西不是一杯純淨的水,也不是昂貴的湯品,而是他這位年僅十歲小男孩的血。
這世界瘋了。
掙脫男人的懷抱,男孩──陳掀在男人帶有微些訝異的眼神中用不穩的腳步走到了老人的面前。
接著拿起還沒有被男人回收的刀子,抬起了佈滿傷痕以及唾液的左手臂,用力一劃──
滴答滴答。
溫熱的血液灑在老人尚未瞑目的臉上,而陳掀的表情卻是前所未有的痛苦以及......享受。
這世界瘋了。他想。
而我、也瘋了。
*
陳掀從夢中驚醒。
他很不安。
即使是剛剛才睡醒,而眠被在再他的身上,可是他還是將棉被包住自己,僅露出一顆頭跟放在嘴邊的大拇指,牙齒嘎搭嘎搭的上下磨蹭著已經被他咬到快要啃到鮮紅肉色的大拇趾頭,理當應該要感到疼痛的他卻毫無所覺,邊咬著指甲張大眼睛,觀察著四周的環境。
這裡是他的房間。應該是這樣。
沒有剛剛夢境中的景象,沒有夢境中的小男孩,沒有夢境中被腰斬的老人,也沒有夢境中那個可怕的男人。
一想到剛剛再他夢裡出現的男人,陳掀的牙齒就動得更快。他咬著指甲咬著咬著,突然發出一聲吃痛的叫聲,接著將姆指拿開。
看著他剛剛咬過的大拇指指頭,然後將已經瞪大的眼睛瞪得更大。
他的大拇指流著血。
應該是剛剛在咬的時候咬的太深,一個不小心把指甲紅色的地方都咬下來了。
他的牙齒還是緊閉著,但是如果仔細看,可以看見他牙齒的細縫間咬著白色的指甲,應該是造成他大拇指流血的指甲。
他呆呆的看著自己流血的大拇指,然後像是想到什麼的裂開嘴角,連指甲落入他的嘴巴也不知道。
他吞了一口口水,理所當然的把他的指甲、連同剛剛嘗到的血腥味都吞進了喉嚨裡。
「對了、對了!」
他真是笨呀,怎麼都沒想到呢?
一個解決根本就不存在的噩夢、最好的方法。
他從床上跳起來,棉被從他身上抖落,落在了地上。他三步併作兩步的跑到離床不遠的書桌,然後急忙的拉開抽屜,停的在翻找著什麼。
嘎嘰嘎嘰,木質書桌看起來年代久遠,實際上也真的是。連帶著拉開抽屜的聲音也是讓人想摀住耳朵的難聽聲響。
但是他卻像是完全不在意──不,他是真的完全不在意──的,只想找到他最想找的東西。
他不斷的翻找著抽屜的那些雜物,嘎登嘎嘰的聲音在骯髒的小房間迴盪著,響著。
「哈......呼......!找、到、了!」
猛然,他那雙瞪的不能在大的眼睛綻放出精光,讓人懷疑下一秒他會不會因為眼睛瞪的太大而把眼球給瞪出來。
他的手上捧著一個小盒子,是木質的。上面佈滿了精緻的花紋而且小巧,給人的感覺就是很精巧的樣子。
他伸出了左手,輕輕的用大拇指的指腹處摩擦著上面的花紋,像是在對待他最珍貴的東西似的。
慢慢的打開盒子,裡面躺著一把銀製的小剪刀。大小都不超過他的手掌寬。
剪刀設計的十分巧妙。跟一般的小剪刀不同,這把剪刀的尖端特別的細,又有一定的厚度,而且剪刀的周圍還有一些細而銳利的小針。
這是他自己設計的、可以好好「玩」的東西。
對他來說。
在看到自己設計的東西躺在自己的手上之後,他的嘴角裂得更大了。陳掀先輕輕的用大拇指的指甲隙縫按壓剪刀的刀尖,然後像是發了什麼狠,一鼓作氣的把剪刀推進了大姆指的指縫間!
「啊......!」
他難受的將頭仰起,輕叫了一聲,但是難受也僅僅那一瞬。
隨後,他又低頭看了那把卡在他指甲縫隙間的剪刀。
輕笑,拔出。
是誰說過的呢?其實在東西刺進傷口時感覺到的痛並不亞於拔出來的痛。而且這把剪刀的設計又是由細到寬,從一開始被針刺到時的微小疼痛到後來越來越大的疼痛感......周邊的刺更增加了這種感覺。
他看著幾乎要面目全非的大拇指,笑得很燦爛。
「來來來,再繼續吧......。」
赤裸著身子,他發著抖,但是卻又不斷的尋找身上還完好的肌膚......笑瞇的眼睛、勾起的嘴角跟他現在做的的動作完全成反比。
而他一開始抖落在地上的棉被染著艷紅,而一開始做的夢呢?
陳掀說,那是他做出來的噩夢,根本不在於這個世界上。
裡面的東西,全是假的。
2013/4/20
陳掀在發抖。
今天的他沒有棉被蓋在身上。此刻他穿著的是寬大的襯衫跟寬鬆的休閒褲,坐在某家不知名企業公司的會客室中。
會客室不他一個人,其他三三兩兩還有一些神色呆滯的男子也跟陳掀一樣坐在裡面。
現在的他非常不安。
他今天是來應徵工作的。
一開始他是不想來工作的,又或著說是他壓根都沒想過工作這件事情。可是當他發現自己存款簿上的數字在他大學畢業之後就以一種可怕的速度在減少之後,他就開始思考自己在工作時不自虐的可能性有多高。
──雖然後來他想,可能性是零。
陳掀不安的絞著手指,而他左手的大拇指還包著一層厚厚的膠布,從包紮技術看來就可以感覺得到技術算是純熟的。只不過經由陳掀這樣的絞手指活動下來,他的膠布很明顯的鬆脫了。
但是他沒去注意那些東西,應該說藉由緊張所引發的不安已經開始讓他感到恐懼。除了自己的問題以外,他的緊張因素還包括了周圍的人。
陳掀害怕人群,如果說法要在更正確一點的話,陳掀討厭人群。
而他對人的容忍度,最高是5個人以上。
對陳掀來講,在他獨自一個人獨處、但是卻不能自虐的情況下,他還可以用意志力來忍住不要傷害自己。因為在獨自一人的時候他並不會時時刻刻都保持在不安的狀態,即使有,他也會藉由指甲帶給他的微小疼痛來壓制響傷害自己的慾望──即使他常常因為這樣而在後來把自己傷害得更嚴重。
而如果是在兩個人以上的環境的話──
「陳掀。」
一段清脆的女音打斷了他的思考,陳掀有點慌亂的抬起頭,才發現在他坐在之前的人都已經離開了,原本有點狹小的會客室在少了一些人之後變得有點寬大。
有點無助的看相聲音來源的方向,發現一名女性站在辦公室的門口前不耐的看著他。
「陳掀。」
女性又在一次開了口,這次帶著明顯的不耐煩。
「啊、啊!不好意思!」
幾乎是用跳的從椅子上跳了起來,陳掀快步的走向那名女性所在的方向,然後在女性不耐煩的表情下進去了門裡。
幾乎就在他進門的一剎那,那名站在門口的女性在就他身後用力的關上門,發出「碰」的巨大聲響。
陳掀一進門就看見一位男人坐在椅子上寫著,應該是面試官吧。他皺著眉頭在紙上寫些什麼,聽到關門的巨大聲響也沒有抬頭,只是低聲說了一句:「過來這裡坐。」
陳掀吞了一口口水,緊緊的握著拳頭,用食指的指甲帶給自己一點疼痛,藉此症奮精神。
手中的履歷表早就被他捏得有點爛掉了,他猶豫了一下把手中的履歷表交給面試官,面試官看到了他捏的皺巴巴的履歷表也沒說什麼,應該說從他緊皺的眉頭也看不出什麼情緒。
面試官沉默的的看著他的履歷表,然後開口提出了他第一個問題。
「為什麼會想來我們公司上班?」
這是很正常的一個問題,當陳掀想開口說話的時候,面試官又再度道:「如你所見,我們公司只是一個小小的企業,雖然你所讀的大學我連聽都沒聽過,但是看你讀的科系應該是不會差到哪裡去。」
他用原子筆比了陳掀履歷表裡面所填的「XX大學醫學系畢業」,然後終於抬起頭,看向了陳掀蒼白的臉。
「為什麼你,會想來跟你專業科目不同的電子系公司來上班?」
陳掀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面試官了。原本在家裡擬好的說詞如果套用在這個問句上面的話似乎又感覺怪怪的,所以他呆坐在那裡好一下子都說不出話來。
於是面試官進行到第二個問題。
「你從大學畢業到現在已經過了一年的時間,為什麼到現在才想應徵工作?」
陳掀今年是23歲,他是22歲從大學畢業的。而跟他同屆的大學生幾乎都是一畢業就立刻去尋找工作而不是像陳掀一樣即使畢業了確只待在家裡,所以可以說是這個問題不意外。
「因為......我已經快沒錢了......」
他低著頭,並且用細小的聲音說道。
現在他已經有點面臨崩潰的狀態了。該怎麼說呢,這名面試官問的問題實在是太過於尖銳了,而且這樣過於尖銳的問題問下來他就發現他實在是承受不住。
緊緊的握著拳頭,陳掀覺得他的喉嚨有點乾澀。
「沒錢?所以這就代表如果等你賺到錢了之後你就會辭職了嗎?」
面試官有點咄咄逼人的問道。其實他是知道的,每個人來尋找工作的目的都只有一樣,那就是賺錢。只不過其他人在面對這個問題的時候都會東扯西扯扯出一大堆有的沒有亂七八糟的東西,遇到這麼誠實回答的還是第一次。
「不、我......我會長久的做下去......」
陳掀覺得他快哭了,面對面試官的問題讓他現在好想要找個地方躲起來,並用尖銳的物品刺進皮膚,來讓他感受到安心。
「長久的做下去嗎?」面試官用原子筆敲了一下桌子,「可是我敢打賭,你連最基本的電子代碼是什麼都不知道。」
「我、我可以搬運東西......」
「是嗎?」
面試官打量著陳掀蒼白的臉孔跟瘦弱的身軀,很是不屑的說:「就憑你?」
*
陳掀幾乎是逃著出了那棟公司的大門。
他一邊跑著,將剛剛從面試官手中奪來的履歷表揉成一個球,隨手扔到了地上。
他想流眼淚。
剛剛面試官對他說的話就像是針一樣的刺在他心裡。
他拐進了一個暗巷,確地沒有人之後他就一屁股坐在髒兮兮的地板上。
將自己的頭埋進雙腿間,陳掀環抱著自己的雙臂,不停的發著抖。
他用指甲將自己裸露在外的手臂刮出一道又一道的紅痕。
皮屑被他刮的翻了起來,但是對他來講,還是覺得不夠。
指甲對他造成的傷害太小了,疼痛也不夠,他現在需要更尖銳、更能感受到疼痛的東西讓他傷害自己的身體、劃開他的皮膚,撕爛他的血肉。
比如、比如......比如像是刀子!對、就是刀子!
他現在想要有刀子劃開他的皮膚,得到安定感;如果可以再進一步的話,他還希望前幾天用過的剪刀可以再讓他用一次......
不過現實是,剛從應徵地點跑出來的他根本沒有代到任何的尖銳物品──如果有的話他也早就用了。所以,更別說是刀子了,他原本的心態就只是想要快點結束應徵快點回到他家躲著,根本沒料到自己會突然想要自虐。
「喀喀、喀喀。」
就在陳掀將指甲更用力的刺進手臂的時候,他聽到一些細碎的腳步聲。
應該是屬於女性的高跟鞋吧。
其實他平常是不會很在意這種聲音的,因為他平常都是直接忽略過那些聲音,只不過現在的他特別的敏感,無論是怎樣的風吹草動他都會特別的緊張、都可以吸引他的注意。
腳步聲越離越近,他猛然的轉頭,在陰暗的巷弄裡瞪大了眼睛,感覺特別的駭人。
「啊──勒~~~~~什麼呀,真是兇惡的眼神呢~~~~」
他聽到了女性的嗓音。
女性的嗓音是有些偏高的,講話的時候還有高低起伏的變化,有些句尾還是故意拉著長音。
「真是的~~原本只是看到有人跑進暗巷裡所以才來看看的......沒想到是這種有點無趣的場景......還以為可以找到有趣的人呢......」
女性的聲音慢慢的變得微弱,然後換上了屬於男性的低沉嗓音。
「真是令人失望呢......」
由女音變成男音對常人來講是種令人訝異的事情,若是平常的陳掀應該是會驚訝一陣子的。可是問題是,現在他的狀態並不是平常的他。現在的他正處於一種極度不安的狀態,而如果要消除這種狀態,他都要用疼痛來解決。
而女性......又或著應該說是男性走進暗巷裡的身影讓他的瞳孔收縮了一下。
對方應該是位少女,雖然因為逆光所以看不太清楚長相,但是對方有有一頭長到膝蓋的黑髮,前額的瀏海蓋住了右半邊的部分。而身上則是穿著黑色的水手服,斜背著一個小包包。包包有點鼓鼓的,不知道裝了些什麼。而她的左右兩手都有拿著東西,右手拿著拐杖、而左手拿著電鋸。
不過陳掀對少女的長相、穿著並沒有興趣,之所以會看的那麼清楚,完全是因為對方左手所拿的東西。
電鋸。
刀子。
銳利的東西。
他的腦中閃過了這樣東西的關聯性,眼睛緊緊的盯著對方手中的電鋸。
可以、傷害自己。
對方口中說的話、將手搭在電鋸開關上的手他完全都不在意,他現在只想要傷害自己。
現在、立刻、馬上。
「......給......我......」
這麼想著,陳掀的嘴巴已經自動開合,用沙啞的難聽嗓音對少女說道。
「嗯?什麼??」
應該是皺起了眉頭,少女移開了搭在電鋸開關上的手,靠近了陳掀。
要說她沒有防備心嘛,也不是沒有,只是眼前的男子實在是太瘦弱了,而且看起來還有點營養不良的樣子,所以她並不認為陳掀會帶給她什麼實質上的傷害。因為,她只要啟動電鋸開關、對準男子的脖頸輕輕的劃下,就會看到噴灑在她身上以及牆上的血跡,還有男子落地的人頭。
啊啦──光是想像就令人振奮不已。
就在少女陶醉的模擬畫面的時候,陳掀動了。
他動的很快,跟他剛剛縮在牆邊發抖的樣子簡直是判若兩人。
「──我說,把電鋸給我!」
這樣咆嘯著,他的眼睛從來沒有離開過少女手中的電鋸。
沒有料到那個在她腦中已經變成屍體的男子會動得如此迅速,少女愣了一下,從對方的話語聽清楚男子只是想要她手中的電鋸,而不是要傷害她。
其實她是很樂於觀察對方如果將電鋸拿到手中對方會做出什麼樣的舉動的,可是重點在於──
「這個,可不行呢~」女性輕笑著,接著在下一刻,他又切換成了男性的聲音低聲說道,「──這個電鋸,可是我的寶貝呀。」
面對陳掀撲上來的身體,她只用了一個側身就避開了對方。陳掀也沒有料到少女的反應竟然會那麼的快,也沒有止住腳,就這麼狼狽的撲倒在地上。
「嗚呃......」
發出了一道呻吟,陳掀也沒有要爬起來的意思,應該說他也爬不起來,虛弱的樣子跟剛剛兇狠要搶電鋸的人簡直是不是同一個人。
「嗯~怎麼不動了呢~?」
發出疑惑的單音,少女低下頭看著倒在地上的陳掀,用柺杖輕輕敲擊的他的頭。
「哪~在多陪我玩一下嘛~」
這麼敲了敲陳掀,似乎是想看他在多作出一些反抗她的舉動,藉此得以更多的樂趣。但是倒在她身下的陳掀卻連一點聲音都沒有發出來,只是微微抽蓄著身子。
「真是無趣呀......」
皺著眉頭,少女又切換成了男性的嗓音,似乎這樣切換聲音已經成為本能似的。少女就這樣聳了肩,將手上的電鋸舉高。
「那就死吧──」
如此宣告著,她啟動了電鋸的馬達。就在電鋸馬達發出「噗滋噗滋」的聲音,正準備揮下的時候,她覺得有點不對勁。
好像少了些什麼。
她看著陳掀不斷在顫抖的身體,她感覺好像少了一些東西。一般來講,顫抖是件很正常的事情,幾乎每個在她電鋸下結束的性命都會在臨死前顫抖,但是她卻覺得,這名男子有點不對勁。
該說是什麼的不對勁呢?她回想著每個由她親手結束的生命在臨死前會有怎樣的掙扎。歪著頭,手中舉高著電鋸,也不覺得手有痠痛的感覺。
顫抖、驚恐、尖叫──
對了!
「欸欸、你怎麼不叫呢~?」
低下頭,少女關閉了電鋸開關,馬達聲嘎然而止,於是暗巷裡除了少女乎女乎男的嗓音以外在無其他。
「你知道嗎?每個在我手中結束的生命呀~在臨死前都揮發出淒慘的叫聲唷~」
少女用上揚的語音說道,似乎是陶醉的在回想著ㄧ些美妙的記憶。
「可是──你卻沒有叫呢?」
少女切換著音調,手中的電鋸垂下,疑惑的用尖銳的地方戳著陳掀。
「為什麼嘛~告訴我呀~」
她還在問著,而說時遲那時快,陳掀突然伸出了垂在地上的手,也不管尖銳的刀片直接握住了少女不停往他身上戳的電鋸,鮮血就這樣從指尖處流了下來,可是他反而不覺得疼痛,還陶醉的瞇了一下眼睛。
──啊啊,終於接觸到刀片了。
看著眼前露出陶醉表情的男子,她歪了一下頭,將電鋸抽離男子的手中。
「你喜歡痛呀?」
這樣試探性的問著,她一邊揮舞著電鋸,作勢要砍進男子的身體裡。而陳掀雖然對電鋸的離開而感到有些挽惜,但是已經得到尖銳物品刺進身體而感到疼痛的他恢復了神智。
「不......」陳掀用細微,並且不在那麼沙啞的聲音說著,「我不喜歡、疼痛。」
因為才剛恢復了神智,所以陳掀的語言組織還不是能掌控的那麼好。他努力的用大腦組織出對方可以理解的句子,然後才緩緩的說:「我、討厭疼痛。但是、更討厭別人,弄痛我。」
他顫抖的抬起手,看著不斷冒出血液的手指,繼續說著,「剛剛冒犯了妳,我很抱歉。只不過我只是想借來,割自己的手。」
腦中又浮現了面試官咄咄逼人的嘴臉,陳掀慘白著臉又將指甲刺進了傷口裡。這樣的他,在別人眼中果然是不正常的吧?
而少女此刻只覺得這傢伙說的話真是矛盾。明明說自己討厭痛卻又一直要傷害自己,然後又討厭別人傷害他......既是矛盾,但是卻她感到有趣。
嘴角裂開笑容,少女覺得,她的收藏又可以再增加一個人了。
*
最後的我,在少女突然從她斜背的小包包中拿出電鑽之後,視線就完完全全的被她手中的電鑽給吸引住了。
我清楚的看見少女嘴角上的笑容。然後少女一邊甩著電鑽,一邊用哄小孩的語氣跟我講著什麼。
「嘻嘻嘻嘻~雖然電鋸不能借給你~但是呢,這個可以唷~」
她用天真的嗓音說著。與她手中在甩動的電鑽跟電鋸完全成了反比。
「怎麼樣呢?要不要到我的『樂園』呢~嘻嘻嘻嘻~~跟我去的話,這個就給你唷~」
我想,那是一道很明顯的選擇題,想要的話就可以就走她的電鑽。不想要的話,就會被她手中的電鋸砍到分屍吧。
我說的不是假的,我是真的很怕痛,不過我比怕痛更怕的事情是,以後再也痛不了了。
尚若被眼前的少女給砍死,那以後就在也痛不了吧?
而且,她還有一個誘惑力極大的籌碼在。
我猶豫了一下,可是在最後,我還是伸出手,將少女手中的電鑽拿走。
「嘻嘻嘻嘻~這個是、答應我的意思嗎~?」
似乎是早知道我的回答,她歪著頭,卻還是問了一句。
我沉默的點點頭,然後摸索著電鑽的開關。
將電鑽的震動幅度調到最小,我按下了開關,電鑽開始旋轉,並且發出嚕嚕嚕嚕的聲音。
雖然是最小幅度,但是看著高速運轉的電鑽,我開始思索著要怎樣才可以不會妨礙到我等等的行走──我並不相信眼前的她會那麼好心的伸出手扶我一把。雖然我也知道我身體的瘦弱程度,但是我並不認為一位比我矮上許多的少女會支撐的住我的體重。
於是最後,我挑了外裸的手臂。
我挑的是上手臂的部分,那裡的脂肪比較多,雖然還是會傷害到一些神經,但是並不會影響到行走。
將電鑽鑽進了左手的上部分,我在感受到火熱疼痛的同時也體會到了自己生在世界上的意義。
──果然只有痛、是最方便、最可以讓我體驗到自己是還在於世界上的方式。
「欸欸~你叫什麼名子呀~以後你呀,叫我院長就可以囉~」
在愉悅的疼痛中,我似乎聽到了少女──不,應該是院長這樣問著我。
於是我回答了她的問題。
「......我叫做、陳掀。」